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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0年2月7日，除夕。农历一年岁末的最后一个寒宵。
黄昏刚过，一排排街灯照影，昏黄的灯光与天光交织在一处，天上不时绽放着五彩烟火，天光斑斓地投射到街面上，满大街的虚假繁荣。
明诚开着车，便说道：“大哥，今天……”
“你就先回家陪着大姐，我去趟76号，等我电话。”
“那要是大姐问我，你去哪儿了，我怎么回答？”
明楼没有说话。
刺杀汪芙蕖的计划就是明台要送给76号的新年礼物，而这份礼物，就是要在今晚这个最喜庆时候送出。
明诚回到家，家里冷冷清清的也就只有明镜和阿香。
“蓉小姐去机场了，听说要去接个朋友。”
“朋友？”
“是啊，好像是从重庆那边过来的。”
八点了。上海滩随处可闻花炮声，还有烟花在头顶骤然绽开，都是硫磺**的味道，韵蓉裹着大衣，小脸被冻得通红。
“蓉蓉。”
夜幕之中传来是极其好听的男声，他穿着黑色的大衣，那张俊秀无比的脸庞，似乎晒黑了些，也不像以前读书时候看起来那么瘦弱了，变得高大起来。顾绍桓带着笑意，慢慢地向她走近，可她却小跑着，一跳，抱住他。
“哥！”
顾绍桓摘下手套，笑得开怀，搂住她，摸了摸她的头顶：“这么久没见，都快要认不出来了。”
“说什么呢，”她娇嗔道，“怎么这么晚才到啊，不是说七点半就能抵达嘛？”
“晚点了。”
顾绍桓身后跟着的男人，对着她憨厚地一笑：“蓉小姐。”
“这是小穆，是我的副官。”
顾家一直都是这样，家里的孩子走到哪里都要跟着人，像是怕走丢了一样。这小穆也应该是家里安排好的。
韵蓉对他笑了笑：“小穆。”
小穆跟着他顾长官也有好些时间了，知道他在外人面前一向不苟言笑，严苛得要死，只是在家人面前才显得平易近人一些，可没想到的是，对于家中的幺妹，顾长官还会宠到了极点。
明诚就站在门廊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等明楼。天际上乍然升起的烟花，砰一声绽开了。一辆车，驶进了明公馆，是蓉小姐的专车。又是一朵烟花升空，忽然地炸碎了些什么，涩涩的。
他看着她拉着一个男人下了车，嘻嘻哈哈着，看起来比她大上五六岁的男人，对她是极其的亲密，捏了捏她的脸颊，韵蓉也是，挽着他的胳膊，显得很是开心。
“阿诚哥！”
她看到他了，那笑容似乎是更灿烂了。
他只能轻轻地，轻轻地扬了扬嘴角。
“阿诚哥，这是我的哥哥顾绍桓，这位是我哥的副官小穆，”她介绍着，他似乎感觉自己的心跳声慢慢地又沉稳了回来，“哥，这是明诚。”
顾绍桓倒不像是个军人，反而更像是书香门第出身的公子哥，他上前一步，伸手：“你好，你也可以叫我，顾清明。”
“叫我阿诚。”
明诚领着他们进了屋，把顾绍桓带来的一堆礼物让阿香拿去放好。明镜见家里有客人来显得热闹也就更开心了，觉得这样才像是过年的气氛，一群人坐在沙发上聊着，电话却突然响了，阿诚知道这肯定是明楼的电话，果然，接起来，便是明楼低沉的声音：“到76号。”
他放下电话，知道明台刺杀汪芙蕖的计划成功了，便说道：“大姐，我出去一趟。”
“这都要吃年夜饭了你还出去啊！”
“我去把大哥接回来。”
他这样一说，明镜就没什么意见了。
明楼去了汪芙蕖遇害的现场，在梁仲春面前演了场戏，又跟着明诚转台，安抚了情绪激动的汪曼春，嘱咐了佣人照顾好这个曾经辉煌、现下却是骨肉飘零家族中的大小姐。快要九点半了，这才坐上回家的车。
“韵蓉的哥哥来了。”
“顾绍桓？不对，顾清明？”
明楼思索了下，“他当初刚入军统时是出了名的，改了名字以为就换掉了身份。若他不是顾家的独子，倒也不必夹在这家、国之间难以自处了。”
两人在明公馆门口下了车，也不急着进屋，却抱出两个烟花，从口袋中掏出精致的打火机，一点，明家门口被烟火染得璀璨。
“谁在外面放烟火呢？”
明镜听到动静，便出了屋子。
韵蓉跟着出去了，恰恰明诚转过身来，对着她一笑，那笑被烟火虚化得极其好看。
“新年快乐。”
她却只听见他的声音。
“新年快乐。”
她喃喃般地回答道。
明楼递来几根烟火，阿诚在一旁说道：“还是仙女棒适合女孩子。”
顾绍桓掏出打火机，帮她点燃了，明明不是第一次玩仙女棒了，却看着那烟花在掌中绽开一样，还是觉得无比的欢欣。
很好看。
就在灿烂的烟花下，茫茫的银色世界中，一个修长的身影出现在明公馆的草坪上。
“大哥，大姐，我回来了。”
是明台，穿着一身挺拔的学生装，脖子上围着一条红色的围巾，添了些喜庆，他拎着一只皮箱，呵着气，一张脸冻得通红，又是扔掉皮箱，朝明镜跑过去。
明台把自己的温暖的问候和拥抱当成新年礼物送给明镜，这让明镜有一种喜极而泣的感动。韵蓉在一旁也看得眼眶泛起了红。
顾绍桓伸手揽住妹妹，似乎明白了她的情绪。
进了屋，明镜拉过明台和韵蓉开始介绍起来，亮晃晃的灯光下，明台看到韵蓉的脸，吃了一惊：“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呀？”
明镜笑了：“你这小少爷，就知道怎么戏弄女孩子。”
明台也就淘气地笑了笑，却趁着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
“你还记得我上次跟你说的嘛，我们会再见面的。”
她对他眨眨眼睛。
年夜饭摆上了桌，大家围坐在餐桌旁热热闹闹地吃了起来。
明台闹着要像往年一样，听大哥唱京戏。明镜笑着哄他，说：“你大哥累着呢，你还不让他歇歇。”
但明台是她的软肋啊，明镜还是跟明楼用商量的语气说：“要不，来一段？”
顾绍桓也放下了筷子，似乎就在等明楼发话。
说话的是明诚：“大哥，一年一次，难得还有客人在呢。”
明楼便对阿诚大声地说：“你也跟着起哄。”
韵蓉笑了。
明诚从房间里托了把京胡出来，坐下，挽起二寸宽的白袖口，透着干净利落，拉起京胡，瞬间，弓弦舞动，张弛有力，神采飞扬。
也是顾虑着有客人在，明台的要求也不过分。明楼清了清嗓子，一段《西皮流水》唱得字正腔圆：“说什么花好月圆人亦寿，山河**几多愁。金酋铁骑豺狼寇，他那里饮马黄河血染流。尝胆卧薪权忍受，从来强项不低头。思悠悠来恨悠悠，故国明月在哪一州？”
最捧场的还是顾绍桓，站直了身子，鼓掌。
“让顾参谋见笑了。”
明楼谦虚地笑了笑。
忽然，大门被推开了，一阵冷风灌了进来。
众人回头，桂姨站在门口。她穿着一件海青色旗袍，围着蓝色厚厚的毛线披肩，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风尘仆仆地，满脸带笑地站在门口。
明诚的京胡落了地，瞬间砸在地毯上，声音很闷。
“阿诚。”
明镜喊了一声。
阿诚扭头上了楼，第一次没有理踩明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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