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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韵蓉从特高课出来，朱徽茵已经在车上了，76号深灰色的制服，她一板一眼规矩的坐姿，看得出是个行事谨慎的人。
福特车驶离特高课，开始在公共租界里兜圈子。夜幕已经落了下来，大上海灯火酒绿的霓虹，却是寥寥路人的街道，过了傍晚，马上就要到戒严的时间了。
“我们的人已经去了乱坟岗，梁处长应该能活下来。”
“不管他了，把他抢救过来之后马上送去重庆。还有你必须马上通知明楼他们，虽然目前没有实质性的证据但是他们已经暴露了，藤田应该已经盯上他们了。”
“是。”
朱徽茵紧绷着脸，“那接下来……”
“我送你回76号，等你手头上的事情处理好，来找我，”她面无表情地回答道，“确定明晚的行动计划。”
她必须在藤田返回南京之前刺杀成功，否则，等他去述了职，明家就成了众所皆知的疑点了。
“好。”
去76号的路上，朱徽茵斟酌了很久，还是从制服内袋里掏出个信封。
“顾小姐，我还在梁处长的保险箱里发现了这个。”
车内光线昏暗，顾韵蓉顿了顿，才伸手接过，就着外面的路灯，恍恍惚惚地看完了那封信。
竟然是陈礼甫手书的特赦令，日期不过是一个礼拜前。
一个礼拜前，这个中统叛徒，已经转变成中统卧底了。
这份特赦令从何而来，她也不想去思考。
顾韵蓉闭上眼，心事纷纭，她一直觉得最近自己心肠柔软，似乎回到了最开始的当年。可有了这张特赦令，她多少能安慰自己了。
“这个就和梁仲春一起回重庆吧，他要是挨得过，就让他一家团圆也未尝不可。”
朱徽茵虽然惊讶，但面上不显，她点点头，安安静静地拿回信，重新揣回内袋之中。
藤田这个人，是捉摸不透的。
他每次的出击，都是选在让对手出其不意的时候。
明楼昨夜接到夜莺的汇报，知道藤田芳政已经盯上明家了，是故，他今晨离开明公馆时看到在门口守着的便衣特务们也不觉得讶异。
只是他没想到的是，计划今晚离开上海的藤田这么早就出现在他的办公室。
“藤田先生，您怎么来了？”
明楼愣了一下，还是语气恭敬地问道。
藤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步履稳重：“刚好有时间，就来看望一下我们新政府的栋梁，顺便和明先生您告个别。”
他一手搭上椅背，这把欧式靠背椅，花样繁复，“你的办公室真是不错啊，比我在特高课的办公室大多了。”
明楼自然明白他不是在夸他，表面上还是说道：“藤田先生说笑了。”
藤田没有多客气什么，他沉吟了会儿，说道：“先和你通报一件事吧，梁仲春，已经被处决了。”
“为什么？”
“这个人，一直在进行军火走私。”
明楼看起来有些不高兴了：“藤田先生，处决76号的长官都不需要和特务委员会打招呼？你们特高课未免也太霸道了！”
“上面下达的命令，我也实在没有办法才执行的，本来看在你的面子上，我是有心保他一命的，可是这个人实在走得太远了，不但涉嫌走私，还企图掩护抗日分子。”
他解释道，听起来诚意十足。
“既然如此，那为何不交由军事法庭审判？”
明楼一摊手、
“明先生，事已至此了。我当初就认为，梁仲春其实并不适合做76号的领导者，这个人说穿了，就是个投机分子，实在担不起你的厚望。我已经物色到了更有能力的人，可以立刻接替他的工，与你一起重建76号。”
“藤田先生今晚即将前往南京，即将卸任之前还如此关心明某，实在是让人受宠若惊。”
明楼不想追问下去，于是便明言提醒眼前这个日本特务头子，上海，很快就不需要你的存在了。
藤田不怒反笑：“嗯。啊，我听说，明家大姐最近要回趟苏州，去老家安放令弟明台的骨灰是吗？”
明楼心头一跳：“确有此事，藤田先生怎么会……”
“我刚好可以捎她一程。”
“啊，不，车票我已经给她买好了。”
“车票我已经给她退了。”
藤田盯着明楼的脸，嘴边的微笑还是极其稳重的弧度，“最近，上海的治安非常不好，听说您有个秘书被当街射杀了，明先生不会不知道吧？坐客车回去实在是太危险了，明先生，我乘坐的专列顺路押送军械，有两个班的宪兵护卫，保证绝对安全。所以，请不要拒绝。”
这个不是邀请，是要挟了。明楼定定地望着他，片刻之后，才缓缓点头：“藤田先生真是让人，盛情难却。不过，总得容我回家和我大姐商量一下吧。”
“今晚11点整，我在火车站恭候。告辞。”
得到满意的答案，藤田便离开了，他推开明长官办公室大门，阿诚正在外面守着，藤田还极其客气地对他笑了笑，而阿诚心里也发紧了，望向室内，明楼的脸是阴沉着的。
韵蓉正在吃早餐，昨晚睡得晚，又睡得极不踏实，醒得也早，但是脑子里一遍一遍地模拟着今晚的场景，等到要起的时候，时间也晚了。
“四小姐。”
温伯走进餐厅，附在她耳畔说道，“黎叔来了。”
她很诧异，抬头看向餐厅门口。黎叔走了进来，摘下礼帽，对着侍应生挥挥手，径直走了过来。
他在她对面的位置上坐下，侍应生走了过来，递上菜单。
“白开水就好。”
黎叔笑了笑，瞄了顾韵蓉一眼，眼底是难以掩饰的焦虑。
茶水上得很快，黎叔双手接过杯子，等到侍应生走开了，才压低了声音：“上级安排明台今晚就转移，但是今晚在火车站的刺杀行动可能会有些麻烦。”
她已经放下了手里的刀叉，面色一凛：“什么麻烦？”
“藤田芳政强行安排明镜和他同行，表面是护送，实为人质。他应该是想通过绑架明镜，逼迫明台现身。”
这是他刚刚得到的消息。
韵蓉一怔，今晚原本要在火车站发生的火拼，看来为了明镜要改变计划了：“那我们的计划要变更吗？”
“按原计划，由朱徽茵护送明台转移，这点不变。其他的话，由我带领两支小队从火车站北面进攻，分散了他们的兵力之后你就要抓紧机会解决藤田。还有明楼和明诚也会加入到计划之中，他们的要求就是你在刺杀行动的同时，要保护明镜的安全，并将她营救出来。”
黎叔的脸上没有一丝笑意，看得出来，他很担心。
“我明白。”
她点点头，对他安慰般地笑笑，“放心吧黎叔，没有问题的。”
可是她的心底也是，生起了一种莫名的预感，让她心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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