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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停地深呼吸平复怒意，忍耐着给对方脸上来上一拳的冲动，夏油杰忍不住质问：“难道你就没有想过，如果及时送医的话高幢美那子还是会有抢救回来的可能性吗！”
“可是我那时候确实比过她的呼吸已经没了……”被突然这样吼了一句，余合敏也反倒表现出了委屈。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了，其中包含的自己可以减轻罪责的可能性，“等等，如果她后面是在温泉围墙外边被发现的，是不是就说明那个时候她没有死啊！这样的话，不就和我们没关系了吗！”
对自己行为导致的恶果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愧疚之情，余合敏也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了一丝庆幸的喜悦。
即使无法肯定最后他能获得的刑罚到底是什么，此刻在座的众人看他的眼神已经同看一名罪犯一样充满着无言的厌恶。
按照三名嫌疑人的说法，之后发生在高幢美那子身上的事情就很明了了。
原本只是因为寒冷而昏迷的她，被松开后抛弃到树林中，该说是幸运还是不幸呢，竟然凭借求生意志苏醒过来。但可悲的是此刻的她已经失去了大部分的身体机能，意识也非常不清晰，只能依靠单纯的本能朝有着灯光和热气的温泉方向走过去，最后冻死在了围墙之外。
“那么上保雄二的死，也和你们脱不了干系吧。”松田阵平记录下两人的证言，将第二名死者的死亡原因摆到了台面上，“上保喜美作为直接关系人就待在其他人的视线范围内以获取完美的不在场证明，由你们这两个明面上毫无关系的路人去杀死上保雄二。至于动手的理由嘛……”
“是因为在上午的搜查过程中，我丈夫他发现了那枚戒指落在后备箱里，回来后就逼问我原因。”
“所以你就告诉他了？”
“我只能告诉他。他知道后打算拿这个事情作为把柄，讹一笔出来。”
没想到还有这种隐情的万人桥翠和夏油杰不由得沉默了。他们试图阻拦的发生在上保夫妇房间里的暴力行为，或许大概率正是上保雄二在逼问上保喜美的痕迹。
“也就是说，受到威胁之后的柞山幸太和余合敏也两人这才决定杀害上保雄二……”
这都什么和什么啊！
不知道该如何评价这种愚蠢到大胆的行为，松田阵平在了解上保雄二的意图之后都觉得过于荒谬了，威胁潜在的绑架犯和杀人犯这件事简直无异于虎口夺食！
如果不是警察的职责使然，他都不想听下去了。
“那么上保女士自从二楼房间搬出去后，就一直待在一楼就是为了获取不在场证明吧。”
联想到自己的经历，万人桥翠百思不得其解。
可是当时他想要回房间的时候，上保女士又为何要拼命阻止自己呢？以及在拦截之前守在门口的举动，上保女士仿佛就是一直在关注着自己和杰的行踪，这又是为什么呢，难道只是单纯地不想让无关人士被牵扯进去吗？
事已至此，上保喜美没有否认自己的意图，“柞山先生的意思是，反正人都死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把绑架案的事情一并推到我丈夫头上，死人是没有办法说话的。”
还真是直白的想法啊。
松田阵平更是无话可说，难道他们以为警方不会去调查双方的死因嘛。
“你个老太婆，看我们不说话就干脆蹬鼻子上脸了是吧！”
担心说错话弄巧成拙，为了自我保全而不敢随意出声的柞山幸太听到此处便炸开了。
“是想把所有的罪名都推到我们身上吗！”
余合敏也也坐不住了，恼羞成怒之下开始什么话都往外说：“明明是你先提议把你老公干掉的，什么现在没办法拿到钱那就一换一用人命抵扣吧，你敢说你没这么讲过吗！？”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不甘示弱地吼回去，上保喜美以前所未有的声压盖过对方的气势，“明明是你们胁迫我参与绑架，也是你们胁迫我去配合杀害和栽赃我丈夫。说是什么我提议的，你们有证据吗！”
万人桥翠不敢置信地望向上保喜美的方位。
大约是感知到了身后的视线，上保喜美回过来的瞳孔中哪有语气中的那股愤怒和激动，只残留下一种难以阐明的冷静和释怀。
“你、你！”
脸上挂不住，柞山幸太咬牙切齿却说不出一句话。看来他也意识到了，恐怕身边也没有留下可靠的记录来证实第二起案件的主谋是谁。
看着撇下其他旁观着开始争吵的三名嫌疑人，松田阵平被吵得青筋暴跳，连太阳穴都开始发胀。
万幸的是，年轻警察已经没有机会继续扯破嗓子将几人喝退，关键时刻穿破风雪的连绵警鸣声足以给旅馆中的所有争斗都按下暂停键。
窗外的风雪规模已经不似白天那样肆虐了，看来这里的县警还是及时地挖出了一条上山的通路，好不容易抢到了给这两桩命案收尾的工作机会。
整场代价惨烈的命案以这种戏剧性的方式迎来了谢幕。
县警是于傍晚时分才勉强上的山，匆匆而来匆匆而去。
为了停止骚动的扩大化，到最后也只好先行带走已经认罪的三人，甚至还因为警车中的座位限制，不得不置换留下两名警员在旅馆中的空房里暂住一晚。
“万人桥先生，你帮了我很多忙。你是一个很温柔的人，所以不论你最后说出来了还是选择保持沉默，我都不会有怨言的。”
这是上保喜美在被警察带走前留给他的话。
“真的谢谢你，由衷地感谢你。”
那一刻的万人桥翠有很多问题。
你当初同意绑架高幢美那子真的只是为了求财吗？
上保雄二的死亡是不是你提议的？
以及，当时在一楼执意拦下我，是不是为了确保柞山幸太两人的谋杀行为实施成功？
……之类的。
但是在看见上保喜美带着一丝狡黠的笑容和坦然松爽的神情，万人桥翠最终还是没有问出口。
他想，这一切都已经不重要了，是或者不是终归只会有一个定论。
“你不必这样说。我没有做什么，不、确切地说我什么都没有做，也不会去做。”
万人桥翠最后只能做出这样的回应，继续虚无缥缈的挣扎带来的只能是后悔。
“我只是个自以为是的愚者，所以你不需要感谢我。”
上保喜美眼中的感激没有丝毫的动摇，那是多么刺眼的表情。
这便是她留给万人桥翠的最后一面。
两起案件的嫌疑人都被带走，又加入了新的警察驻场一晚，旅馆中的闲言碎语也终于平息，想必今晚所有的客人们都能放心安眠了吧。
不过对于某些人而言，终究还是一个不眠之夜。
背靠着一屋子的黑暗，万人桥翠独自坐在阳台的玻璃门前，仅仅将布帘拉开一小片空隙看着屋外飘雪的夜景。
自以为是的愚者。
万人桥翠不理解自己当时的犹豫，难不成他已经将自己置于高高在上的位置在对上保喜美施舍着善意吗？
还是说自己在看见上保喜美的遭遇之后，便理所当然地对她的所作所为而感知到怜悯进而选择了纵容吗？
自己此刻所想的，究竟是真实的内心情感释放，还是受限于自己认知下的、被理智包裹着的虚伪呢？
万人桥翠不知道自己想要得出的答案是什么。
耳边传来的是赤脚踩在榻榻米上的声音。
“还没有睡吗？”
不知何时起来的夏油杰，轻手轻脚地来到万人桥翠的身侧盘腿而坐。
他将眼前的门帘再拉开许多，透进来的雪光将两人的影子一同打落在空荡荡的两床被褥上。
这已经不是万人桥翠第一次看见夏油杰披下头发的样子了。
或许是雪光的效用，模糊了白日里那样棱角分明的轮廓，半张脸沐浴在其中的夏油杰此刻看起来竟然让万人桥翠感到些许的安心以及……温和。
或许用可靠这种词才会更贴切一些？
思绪被突然打断，迷蒙之中的万人桥翠一时有些摸不准。
“稍微有些在意，就算躺下去也会睡得不安稳，干脆就起来了。”
万人桥翠的视线落在了落地玻璃门的边角处，因为室内外的温差而凝结出的一小块水雾，不知何时才会落下水珠。
“是上保女士离开之前的那些话吗？”
“你听到了？”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而从紧闭的嘴唇中发出的哼笑，万人桥翠无意识地提着嘴角，但显然无法将其归并于笑容这种表情。
那更像是一种自嘲。
“稍微听到了一点。”夏油杰心想，才不是呢，他从头到尾都听得不能再清楚了。
“你之前到底是、上保女士她……”
万人桥翠保持沉默的内容到底是什么？
上保喜美想要感谢的究竟是什么？
游移不决无从下手，夏油杰的话卡在了喉咙口。
“上保喜美究竟会是以一个主动策划的犯罪者还是一个被迫参与的可怜人的身份迎来她的结局呢？”
万人桥翠干脆点破。
“亦或者两者皆有？这一切最后也不过是我的突发奇想的可笑揣测而已。”
“但是不论我此时如何去审判这一切，在那个房间里、在众人面前指出上保喜美正是犯罪人员之一的那个瞬间，令我惊讶的是自己在心中依然留存着对于她的怜悯，以及由这股怜悯衍生而来的摇摆不定。”
琥珀色的眼睛看向了夏油杰。
“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自己针对一楼所经历之事的隐瞒，是出于这一次虚妄的悲悯之情，亦或是明知这些口述内容对于罪行审判毫无用处的自以为事，究竟是哪一种呢？
当局者迷，万人桥翠本人也无法明晰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