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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时,那两位官吏便是到了眼前。
见到陈明,二人面上瞬间皆是添了喜色,疾声呼道:“知县大人,您终于回来了!”
“我们可是足足等了您十日呢!”
十二天前,山间佛窟被山洪冲塌,崖壁断裂,整座窟洞被彻底埋了去,陈明原本并未当回事。又二日,连接贵安东部清江的堤坝被冲毁一半,又听闻贵安东南部数县恐遇水患,陈明便同下属道自己预备去主县一趟,以求节度使大人的相助。
谁知他这一走,竟是十天之久。
久到临县也跟着涝灾不断,陈明也未归来,这些官吏便只得自发修造了木筏,解救被困于屋内的百姓,到地势较高的山上暂避。
但仍有遗漏,所以这些天他们还会时不时下山搜寻。
怎知这一寻,竟是把自家大人给寻回来了。
他们看了眼身后庞大的队伍,有些不可思议,又问:“这些是?”
陈明讪笑,自动略过那十日未归的话题,只道:“这些是京都来的大人们,来分派粮物,替我们修缮佛窟。”
两位官吏一听,面上喜色更甚,腰身半弯,“多谢各位大人!多谢各位大人!”
宋韵摆摆手,看了一眼神色平静的义净僧师。
自从入了贵安,义净几乎就没再讲过话,念佛经倒是念的勤了些。但他既然不表态,就只得宋韵出马,只是她并没有打算放过陈明,“不知陈大人,方才为何会说自己是连夜从临县来的?”
陈明圆脸沁出了汗,双手紧忙握住,卑敬地道:“非也,非也。”
陈明还当真回来过,就在十日前。
只是彼时,他远远见官道已经被水淹没,便知道临县不用多久也会被彻底淹没。临县靠山,却是三面环山,俨然是一个天然的蓄水湖,而官道入水,意味着县内也将遇难。这么想着,他赶紧掉头,直接回了主县。
但这些,他没法讲,讲了说不准就是砍头罪。可他并不聪慧,实在找不出转圜的话术,只得越发恭敬道:“各位大人,此处不宜长久待着,咱们先上山,先上山。”
宋韵剜了他一眼,看着面前一墙之隔的水,还是先放过了他。
众人又再度上了木筏,由那两名官吏引路。他们倒是愉悦得很,感觉抓住了救命稻草,又连连说:“各位大人,咱们只要过了主街,便可到达山脚,即可走山路。”
“只是山路并不比水路好走......”
“一到这种时候,山间泥洪倾泻,山石滚落,诸位大人切记小心。”
宋韵点头,右手把着剑柄,神色看起来并不太好,问:“如今,还有多少人口未被找到?”
官吏互相对视一眼,年纪稍长那位拱手道:“临县约莫六千余人,除去一些跑去主县,至少还有……”他眼一闭,“将近千余人未能找到。”
这么多天,没有粮食,暴雨如注,要在这肮脏的水中保住生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谢玉敲心里哀叹,她握住同样指尖发抖的宋韵的手。
这时,一阵喊叫声从前方传来。
二名官吏划船熟练,一下便靠了过去,那里横着一根粗壮的树枝,刚好倒在一座只剩半陇墙的瓦屋内,水不算深,但很急,四周也无任何可通行之物。
喊叫声是从被挡住的茂密树冠里传来的。
谢玉敲和宋韵飘近了,才听清卧着的树上是位少年的声音,音色很熟,带着点异域的腔调,喊:“阿婆,我们进去接你,行吗?”
是胡数剌的声音!
谢玉敲眼睛一亮,正巧木筏转到树前,宋云遏也凛着的脸出现在面前。
她心里顿时一松,喊:“青冥!”
宋云遏闻声望来,看见她时,脸上的颓色尽数退去,漂亮的眼攫住她的,半晌没动。也未开口。
对视的瞬间,谢玉敲心里莫名笼出一股汹涌的情绪。
可能是思念,也可能只是因为依靠所在,宋云遏身上的那股情绪,总是能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她。
到这时,她那因为贵安灾祸而痛心的烦闷感才渐渐消散开。
如果不是人实在太多——
“哎!小心小心!”忽有一声惊吼止住了谢玉敲的遐思。
她回神,看见官吏已经抱着粗壮的树干上了那瓦砖上,她也跟着往内看,这才瞧见里面竟然藏了位满头银发的老妇人。
官吏神色焦急,看见里头的人动了动,原本嵌在木床上的身子欲起来,带着摇摇欲坠的树干跟着摆了摆,急忙道:“阿婆,我们是临县官府的,别怕,先别动,我们这就进去救你!”
哪知那阿婆却是忽而一声嚎哭,“我不走!我不走!”
她死死抱住床沿,“我要在这,在这,等……”
几条闪电划过,紧接着,一声巨大的闷雷从头顶传来,天骤然昏暗下来,像个覆盆直直压来。官吏眉皱得更深,看向陈明,“知县大人,是否要先让京都的大人们先到山崖石洞处避雨?”
未等陈明回应,宋韵已经抬了抬手,吩咐道:“你们先行跟着他们去山洞,主要是保护好这一批粮物,还有义净僧师……小敲和我留在这里帮忙。”
此次出行的这支女子侦察队并非谢玉敲组建的那支。这些女子多数是宋韵从北漠带来的,有些虽不能武,却都是训练有素,办事有条不紊。
她们很快便在义净的带领下,领着武康军离去。
留下一官吏,和哆哆嗦嗦的陈明,他也想跟着走,但宋韵剑刚出半鞘,他便怂了,只好试着也跟着劝里面的阿婆。
阿婆满脸坚决,好说歹说便是不肯走。
眼看雨将落,谢玉敲给宋云遏打了个眼色,他在林空耳边说了一句,只见又一道闪电划过,林空衣角一翻,人已经灵巧地落入屋内。
他绕开一路的狼藉,在阿婆面前蹲下,声音难得温柔内敛,道:“阿婆,跟我们走吧,好吗?”
奈何阿婆一点也不买账,抱的更紧了,声泪俱下,嘴里喃喃着:“我不走,走了我阿孙回来了便找不到家了……”
林空继续尝试,“这水灾如今已经十分严重,说不准你阿孙就在山上呢?”
“不可能,不可能的!”阿婆眼神已经没了希望地看着积了半腿高的水,“他都走了那么多年了,要回来肯定也是先回家来。”
“阿婆,可是如果他要归家。”谢玉敲看着她,眉眼柔和,浅然一笑,“临县遇灾,他会不会首先想的是自家阿奶上山避难去了?”
“何况,”谢玉敲声虽柔却力量十足,“何况水灾如若还未能解决,先丢了命……”
阿婆已经停了嚎啕,她看了眼空荡的屋顶,又看了眼面前蹲着的林空,已经有些动容。
谢玉敲趁热打铁,又道:“跟着我们去山上吧,那边都是临县的族人。”
片刻,阿婆终于点头,“多谢,多谢你们。”她被林空拉住手,但多日未曾饱腹的身子却是受不住了,她直直从床上跌下,原本抱着的床因顶部的承尘断裂瞬间崩塌。
林空手疾眼快,臂弯一抬,护住了阿婆的头。
他却是一声闷哼,手脱力一弯,顷刻间便有血染出。
“你怎么样?”宋云遏急忙喊道。
林空比了个手势,“放心吧,只是被木头挫伤了一点,不碍事。”说着,他带着阿婆一齐回到树枝上,被胡数剌拿着药膏一抹,呲牙咧嘴的。
看起来确实是没什么大事。
谢玉敲松了口气,这才扶着瘫软的阿婆上了木筏。
原以为宋韵会跟着上来,没想到,宋云遏却是紧随其后,站到了她身后侧,指尖轻轻拢住她的衣袖,声音压的很低:“怎么身上这么湿?春寒时节,易感风寒。”
谢玉敲唇色还真的有点白,他面上添了忧色,没多想便脱了外袍想给她披上。
但谢玉敲却是摇头,指了指已经窝在木筏中间坐着的昏昏欲睡的阿婆,问宋云遏:“你身上可有充饥之物?”
宋云遏轻笑,还当真掏出一块小饼,就是冷了,硬邦邦的,也不知道阿婆啃不啃得下。
想了想,谢玉敲道:“你使内力划木筏,我给阿婆喂吃的。”
两人配合自是默契。
谢玉敲把饼掰成细碎的小块,一边给阿婆喂,一边帮她顺气。喂完,阿婆面色好了些,谢玉敲拍拍手,起身走到宋云遏身边,“我来帮你。”
“不用。”宋云遏摇头,“你这一路辛劳,先养精蓄锐,之后都不知道还要在此地拖磨多久。”
谢玉敲没有争,她确实有些心力交瘁,便在他身侧坐下,“你们来的倒是挺快。”
“那日收到香山阁的信,我们便立即从桐安启程。”宋云遏低头看了她一眼,“只是不曾想,这贵安的情况竟是如此糟糕。”
“你们几年前来过贵安,那时候这里是什么样的?”
“很祥和,民风淳朴,安居乐业。虽不太与外界联通,却也算是繁荣热闹,我们在这住了也得有小半年。”宋云遏眼神淡淡,看着已经近在眼前的山峦,一声轻叹,“可惜这世道,天灾和人祸,哪一个都挡不住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