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林弯身,对她行了礼。
洛久瑶扶住他:“这个时辰,大人怎会在此?”
沈林直起身,道:“大哥明日就要回北地,今日入宫向圣上辞行,臣随他同来。”
虽有些仓促,但清明已过,沈停云的确是时候离开了。
洛久瑶点一点头,又听沈林道:“臣来此是有几句话,想同殿下借一步说。”
“好。”
洛久瑶点头,“临近便是灯花台,还请大人随我前往一叙。”
沈林应下:“是。”
灯花台自在临春宴,发生了贺令薇那一起命案后便鲜有人来往,传言因当时人的死状太过惨烈,入夜后曾有人见到孤魂野鬼的身影飘荡,更常有人在其中穿行的簌簌之声。
传言四散,久而久之,灯花台与其近处的南蓉园便成了宫内的废弃之地。
登临石台,洛久瑶回过头。
灯花台偏僻,上有高树,下有花草,只是宫中较为低矮的观景台,但清晨时分,石台上的风依旧更胜于御花园中的柔风。
晨风将晴好的日光吹落在少年人的衣袍,洛久瑶看了他一会儿,走到台上的石桌一侧。
高台的石桌上覆了一层尘灰,她才觉,离贺家一案已过了许久了。
洛久瑶将手中纸张放在桌案上,再回首,沈林已擦拭过石凳上的尘灰,请她落座。
素净的衣袖上沾染了些许浮尘,洛久瑶想替他拂去,他却转手掩下了。
洛久瑶在他擦拭过的石凳上坐下来,叹道:“想来灯花台一案已是三月前,不觉间也过了这样久。”
沈林望了望台侧的栏杆,无端想起那时在静法寺,他曾小心收起的那片属于洛久瑶的衣袖。
“的确已很久了。”
他打趣道,“说来当初也未曾想过,殿下会为落水一事深夜里到西清园看望臣。”
洛久瑶轻笑一声。
她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忽而问道:“若早知当初在怀明湖相助于我会生出今日这样多的纠葛,大人当初……还会救我么?”
沈林收回目光。
“若早知当日的贺令薇心有算计,想拖殿下入局,臣会守好殿下。”
他回望她,十分认真道,“臣从未后悔与殿下相遇后经历的每一件事,臣只庆幸当日去过长景殿,没有错过与殿下结识的契机。”
洛久瑶眸光微动。
“不会错过的。”
她道,“即使没有在长景殿相遇,也不会错过的。”
她看着他,声音轻而笃定,而后在心间补全了未能出口的话语。
因为我会找到你。
听她这样说,沈林轻笑了笑:“殿下说得是,如今这般,臣已觉得很好了。”
洛久瑶便也随他笑了,语调轻快许多:“是啊,现在这样也很好。”
见她面色不如方才那般紧绷着,沈林的神色严肃几分,提及正事。
他的声音压低些,道:“刺客招了供,确是太后的人不错。”
洛久瑶点头,了然道:“的确也该是她。”
沈林垂眼看了看案上纸张:“殿下去见过容妃娘娘,可否告知臣,是因容妃娘娘手中有关于太后所为之事的证据?亦或知道什么足以让殿下与太后对立的消息,这才叫太后警惕起来?”
“她只是与我提及当年之事。”
洛久瑶拾起案上纸张,捻了捻歪歪扭扭的字迹,“当年先皇后与……许娘娘同时生产,许娘娘本为了那孩子的荣华调换襁褓,却不想落入他人为先皇后罗织的陷阱,反倒送了那孩子的命。”
她缓缓说着,又轻笑,似是在自嘲:“如今说来也只能称道一声机缘,当年若非她动了这样的念头,恐怕那日死去的人就是我了。”
沈林眼睫微垂,自她手中接过抄满经文的纸张。
他指节微顿,再抬眼道:“说来臣有一事……”
话音未落,台下忽而传来一阵脚步声。
不想这时的灯花台会有人走动,洛久瑶神色微凛,与沈林对过一道眼神。
她起身,飞速自另一端的石阶掠下,走入台下丛生的杂草间,将身形掩于其中。
沈林拾起案上纸张,紧随其后。
高至齐腰的杂草几乎将人淹没,洛久瑶蹲身在石阶一侧的阴影中,与沈林靠得近了些。
脚步声愈发近了,少顷,两道身影走上石台。
“你花了那样久的时间探清她的藏身之处,却没有杀她?反倒叫她逃走了?好啊,我竟不知你现在如此心软?”
那人的声音顺着风声飘飘渺渺传来,洛久瑶觉得熟悉,悄声探头,想要将人看清楚。
可她只来得及望见那人腰间钩缠的玉带与锦衣的一角,猝不及防被沈林按住了脑袋。
他们的距离很近,沈林的声音便放得很轻,像耳语:“若是被人见到殿下与臣一同藏在这样的地方,可怎样也说不清楚了。”
洛久瑶轻笑了笑,小声道:“说不清楚又如何?”
沈林眨了眨眼,望着她,言语间有意端了些恭敬的意味:“殿下说得是,臣依殿下的。”
他坦坦荡荡,倒显得她刻意调笑,洛久瑶的颊侧有些热,侧了侧首。
她本是想躲开他望来的目光,却转而瞥见他红透的耳尖。
台上人的情绪依旧难以平息,起伏不定的声音再次传来。
“山高水远,眼下已不知她逃往何地。你可知,若是她有意将当日在府中所闻之事说出去,引人调查起来,怕是我也保不住你。”
“臣明白。”
另一道声音更为熟悉,冷冷淡淡的。
是秦征。
洛久瑶皱眉,转过头,对上沈林望来的目光。
她动了动唇齿,轻声猜测:“贺令薇?”
沈林点头,显然同她想到一处。
少顷,那人又道:“不过眼下相安无事,倒也顾不及这样多,你的婚事才更要紧些。”
“说来你倒是肯下这份赌注,连我都未料想,你会用那几座城池与岁贡作议亲的条件。”
“我听得出,那日父皇对你所言极为满意,若此事赌成,你得了皇家的支持,别说是回到西境,便是继王位也不过朝夕之间。”
秦征却没有应声。
二人的声音不再如初来时那般起伏不定,渐渐稳下,叫人听不大清楚。
许久,随着嘈杂消散,脚步声也再次远去了。
耳畔唯余草叶翕动的声响,听过二人交谈,洛久瑶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并不了解秦征,前世今生合起只能在他身上看出猖狂嚣张的性子与狼子野心的企图,他与洛久琮交好,结亲的最好人选也不该是她。
她知他擅赌,包括作为质子来到燕京,亦是为了将来的继位笼络势力,可眼下他押上秦家的城池与进献燕京的岁贡,这样的赌注或许过于荒唐。
她思不得解,才欲起身,便听沈林道:“臣近些时日调查何家,追溯到当年宋家因贪腐抄家一事,卷宗虽在,其中证据却不完全,臣因此怀疑,当年之事另有内情。”
洛久瑶抛下方才的思绪,微微皱眉。
当年之事她所知不多,只知因先皇后故去,洛淮顾惜宋家之心堪称登峰造极,却有臣子自风口浪尖上奏,参奏宋家的罪责。
洛淮震怒,一气之下对那臣子施以杖刑,几乎将人打了个半死。
可施刑过后,他亦命人彻查宋家,历经两朝,年岁已高的宋相被押入狱中审讯,后竟因审讯不当猝死狱中。
历来势重的宋家一夕之间摇摇欲坠,最终势穷力尽,分崩离析。
当年之事太过久远,况且宋家与何家皆为洛淮的掣肘,宋家一事纵然另有内情,眼下的发展于洛淮而言也只有利无害,除非当年有何家在后陷害,否则实难查证。
洛久瑶思虑着,一时脱口道:“说来春蒐只在……”
“一月后便是春蒐,历年春蒐的前三日,太后娘娘总要到燕京城外的清台寺去礼佛祝祷。”
沈林接过她的话语,“殿下是想在那时找机会,亲自问问她?”
“倒也不是,我只是忽而想起此事,想着到时又是一个出宫的契机,说不定能见到你。”
洛久瑶说着话却不看他,只侧首朝灯花台上望去。
阳光虽好,她藏在石阶一侧,砖石的影倾覆下来,只消一动,她的眉眼便被笼在那一片阴沉沉的影中,叫人望不大明晰。
她的话语也意味深长起来,叫人捉不住也摸不透似的,兀自叹了句:“不知以我如今与皇祖母之间这般的情势,届时她前往礼佛,可否还会带我前去……”
“臣分明猜中了殿下心思。”
沈林顿一顿,又道,“殿下不信任臣?”
意图被拆穿,洛久瑶转回目光。
她抬起眼睫,便见他一瞬不眨地望着自己,于是伸出手去牵他的衣袖。
她将他的衣袖攥得很紧,柔声道:“沈林,你知道的,我只信任你。”
但关于这件多年未解的恩怨,眼下事态错综复杂,稍有不慎便会踏入险境,她并不愿他卷入其中。
见她心意已决,沈林没有继续劝说。
他直起身体,顺势去扶她的手臂,扶她起身。
周遭一片寂静。
洛久瑶随他站起,手却始终没有松开,她攥着他的衣袖,瞥见袖上沾染的草屑,伸出手,想为他抚落。
却恰逢一阵风略过,将他袖侧的浮尘草屑都吹净了。
小说推荐:《这真不是机械飞升》《跳崖后全京城追悔莫及》《松田的酒厂二周目》《权力巅峰》【手打小说网】《任务又失败了》《岁岁平安》《石破天穿越令狐冲》【荣耀小说网】《志怪书》
全本看书网【qbkanshu.com】第一时间更新《折骨为刀(重生)》最新章节。若浏览器显示没有新章节了,请尝试点击右上角↗️或右下角↘️的菜单,退出阅读模式即可,谢谢!